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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信达:一个“概念王”的危局与沉沦|钛媒体深度

廈門信達:一個“概念王”的危局與沉淪|鈦媒體深度

鈦媒體 ·  04/25 21:00

4月19日,廈門信達(000701.SZ)發佈一份變臉尺度極大的年報:歸母淨利潤由盈轉虧,同比下滑1273%,虧損額近6億元,扣非後歸母淨利潤虧損擴大至12億元。

在年報尚未出爐前,廈門信達已經貢獻出尺度更大的市場表現,繼3月28日起連續走出5個漲停板後,公司股價隨即一字跌停,並在此後的7個交易日裏六次近乎跌停收盤。這前後近半個月的行情走勢彷彿一個超級“天地板”,而這種景觀放眼整個市場都很罕見。

鈦媒體APP研究發現,如此奇觀背後影響因素至少包含兩個:其一是,廈門信達過往形成當中的扎堆的概念在近期發揮到了極致,公司沾上小米汽車、低空飛行、小金屬三大熱點概念,引各路吹捧者蜂擁而至,或引發了一波遊資的炒作。其二是,這種新附身的熱點概念很快被接連“證僞”。

但比這種暴漲暴跌更讓人擔心的是,公司的基本面突然之間近乎全線惡化,2023年年報顯示,公司不僅有兩大核心業務處於虧損狀態,而且其早年間的幾起總涉及金額超20億元的投資爆雷事件目前依然爲公司帶來陣痛,其中兩起訴訟即將進入“決戰”時刻,減值風險尚未出清完畢。而在這一系列負累背後,廈門信達用足了財務槓桿,資金鍊吃緊程度令人擔憂。

眼下,昔日投資失敗帶來的陣痛仍在持續,主營業務近乎全線潰敗,而圍繞着公司的扎堆的概念尚在襁褓之中,只能爲公司股價帶來曇花一現的波動,重重壓力之下,不禁讓人感覺廈門信達這個27歲的資本市場“老兵”危矣。

超級“天地板”的誕生與秒破

近幾日,廈門信達的股價維持在較低的位置,這種看似平穩的狀態其實是一種剛剛經歷過暴漲暴跌後的平靜,而這種暴漲暴跌對於任何市場人士來說都很少見。

3月25日,在與小米汽車合作的消息釋放後,廈門信達此後兩個交易日的成交量驟然放大至往日的6倍以上,公司股價自3月28日起一路上漲,連斬五個漲停板,期間更有在8分鐘內上演罕見“地天板”行情的奇觀。股價最高報7.02元,市值一度到48億元。然而,就在第六個交易日(4月8日),公司股價旋即上演懸崖式墜落,開盤一字跌停,隨後多日近乎跌停收盤。大漲大落間,公司市值一度在7天內蒸發6成。

在這種奇觀背後,首先是概念發揮了作用,作爲上市27年的股市“老兵”,其一個很重要的辨識度便是身上的概念扎堆,諸如“數字經濟”、“智慧城市”、“國企改革”、“MiniLED”、“電子車牌”、“福建自貿區”“一帶一路”、“AIGC”、“互聯網金融”、“物聯網”等。

這種概念附身的情況在近期步入了小高潮,眼下大熱的小米汽車、低空飛行、小金屬概念都被廈門信達踩中,引來了各路炒作吹捧者,廈門信達被譽爲“兩市稀缺的泛科技股”,“廈門信達-行業領先的企業,未來發展潛力巨大”“最最低估的互聯網金融股,潛力無限”。

但在這種喧囂瀰漫的同時,兩大熱點概念均被公司自己“證僞”。以小米汽車概念爲例,繼3月25日在互動易上釋放消息後,4月1日晚間,公司公告給出進一步說明,稱“近日,公司控股子公司保利汽車(昆明)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保利昆明’)已成爲小米汽車1S店授權合作商,開展鈑噴及機修業務,目前相關門店仍在建設中,尚未形成收入。”

營收尚無眉目,鈑噴及機修業務成色如何?年報顯示,廈門信達連同汽車經銷4S門店、新能源體驗中心及鈑噴中心共52家。而保利昆明是保利汽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保利汽車”)在雲南的分公司,廈門信達2023年才將保利汽車納入旗下,2023年上半年,保利汽車尚處於虧損狀態。

再以“低空飛行”概念爲例,沾上這個概念主要仰仗於公司在2023年6月推出了一款名爲“星曜一號”的應急救援裝備。該產品曾在2023年9月亮相第二十三屆中國國際投資貿易洽談會。但根據4月17日公司在互動易平台上的回覆,“目前該應急裝備尚未形成收入”。

在概念根基不實的情況下,股價劇烈漲跌的情況在市場中不乏類似案例,只是沒想到體現在廈門信達身上的這種股價泡沫的破裂速度如此之快。而真正給這場崩盤式的下跌鬧劇畫上句號的,是公司發佈的主營業務幾乎全線潰敗的年報。2023年,受市場競爭加劇等因素影響,公司三大主營業務中,汽車經銷業務出現虧損,信息科技板塊的核心業務光電業務未能扭虧。

盈利幻象

這是一份令人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年報,意外之處是,這次巨虧前,在過去大多數年份裏公司都是盈利的。不讓人意外的是,所謂的盈利背後離不開公司的“三板斧”:賣資產、甩包袱、政府補貼。

廈門信達成立於1984年,1997年在深交所上市,實控人是廈門市國資委。上市27年,公司涉足領域衆多,最終形成了汽車經銷、供應鏈、信息科技三大業務板塊,但營收幾乎全靠微利的貿易業務支撐。

廈門信達的貿易業務包含汽車經銷和大宗貿易,大宗貿易以有色金屬和黑色大宗商品爲主,2023年,公司貿易業務收入704億元,佔總營收的98.5%。近十年來,廈門信達貿易業務營收從200多億元增長到千億元規模。

爲了進行資金需求量巨大的貿易業務,公司長年需要向銀行大量借款,通常年利率約在2.6%-5.8%。2014年以來,公司融資次數和動用的融資工具明顯增多,除了頻繁發行短期融資券和中期票據外,還借了永續債,其中包含年利率高達7%的可續期信託貸款。

然而,Wind顯示,公司貿易業務的毛利率近十年來一直在3%以下打轉,並在近年呈現下滑趨勢,2023年,貿易業務的毛利率僅0.84%。2014年-2023年公司的利息費用卻高達41億元。如此投入和產出,已經很難指望貿易業務貢獻利潤。

公司的高科技板塊也不甚理想,近年毛利率亦呈下滑趨勢,2023年,該板塊核心的光電業務處於虧損狀態,公司表示市場競爭加劇。

重重負累之下,廈門信達已經很難維持盈利。但通過頻繁的資產騰挪和頗爲豐厚的政府補貼,公司歸母淨利潤依然在大多數年份裏保持正值。

鈦媒體制圖,數據來源:公告

擠掉“水分”後的扣非後歸母淨利潤更能反映真實境況。2013年以來,公司的非經常性損益一項明顯增長,Wind顯示,2013年-2023年,該項收益合計近30億元,其中政府補助合計5.6億元。

即便如此,期間公司的歸母淨利潤之和依然是-17億元。2023年,公司由盈轉虧的局面也昭示着,“三板斧”已難以掩蓋經營“四面漏風”的困境了。

昔日投資失敗陣痛難消

在這種正常的業務困境之外,進一步將廈門信達拖入泥潭的是經年的計提減值侵蝕。粗略計算,僅近十年公司計提的各項資產減值準備金額超過40億元,這樣驚人的計提規模離不開三起匪夷所思的投資失敗事件,而由此所帶來的減值陣痛也持續至今。

2013年-2014年,公司曾踩雷活牛貿易業務,在總共付了8.28億元的預付款後,賣方卻幾乎沒發貨。此外,2019年,公司與兩家公司分別進行的陰極銅交易和礦石交易同時爆雷,一方是賒銷逾期,一方是收到錢不發貨,兩項交易合計逾期款19億元,當年公司對此計提壞賬合計9億元。

2023年年報顯示,公司對活牛貿易相關貨款的計提比例已經達到8成左右,截至2023年末,公司累計收回的金額和資產價值不足5000萬元。

而2019年的陰極銅和礦石交易逾期事件,據年報披露,兩樁訴訟案均在近期進入二審階段,截至2023年末,關於這兩項交易,公司已累計收到回款本金13億元及利息1.67億元。目前公司還有約10億元的款項和違約金問題仍懸而未決。

這樣規模的計提減值損失和漫長的訴訟,給公司財務運轉所帶來的壓力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由此陸續浮出的公開信息顯示,這三起投資失敗事件絕非簡單的業務失誤可以解釋,這也引發外界對於公司管理漏洞的程度和性質的擔憂。

例如,與廈門信達進行前述礦石交易的格爾木勝華礦業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格爾木”)曾提及,廈門信達與格爾木簽訂的購銷合同中,有些“名爲買賣實爲資金關係”。
來源:二審民事判決書(2021閩02民終400號)

來源:二審民事判決書(2021閩02民終400號)

此外,2019年這兩起爆雷事件中還穿插着錯綜複雜的交集,根據訴訟信息,賒賬採購陰極銅的青海華鵬能源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青海華鵬”)與格爾木存在着某種關聯關係,青海華鵬的交易由格爾木的控股股東來作擔保。更令人疑惑的是,曾多次接盤廈門信達資產的福建三安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三安集團”)的董事長林秀成也牽涉其中,不僅爲無關方青海華鵬的交易承擔連帶責任,還在調解中一度願意爲這兩家公司的逾期“兜底”。

早年的肉牛貿易事件亦不乏蹊蹺之處。例如,廈門信達向多倫綠滿家生態養殖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多倫綠滿”)及其關聯方進行的一系列採購中,不僅存在着100%預付款的情況,而且多倫綠滿向廈門信達提供作擔保的土地使用權抵押登記證書也被證實是僞造的,更離奇的是,發現證書造假的是數年後購買廈門信達債權的第三方,而非廈門信達。

資金鍊危如累卵

粗略計算,僅以上三個投資失敗事件牽扯資金就超過27億元,這已經相當於虧掉了公司1997年上市以來的所有利潤,從中不難看出公司近年面臨的經營壓力。而當主營業務潰敗、投資爆雷、計提減值持續陣痛這一系列壓力落到廈門信達身上時,其資金鍊已危如累卵。

事實上,自1997年上市以來,廈門信達在轉型上不遺餘力,瞄向的領域衆多,包括房地產、汽車經銷、融資租賃、電子商務,以及LED、RFID、物聯網等,但持續的轉型投入並未換來經營的堅實後盾,反而在上述一系列壓力下,廈門信達用足了財務槓桿。

年報顯示,截至2023年末,公司有息負債52億元(短期負債24億元),另有20億元的永續債,公司貨幣資金20.7億元。2023年,刨除永續債利息1.17億元后,公司歸母淨利潤虧損達到7.1億元。

需要關注的是,2023年公司利息費用3.9億元,加上永續債利息,合計超過5億元,這樣的負重對於基本面“四面漏風”的廈門信達而言,顯然是不可持續的。

而爲了維持公司日常的資金週轉,背靠國資股東的廈門信達已經連續10年每年穩定接受股東的有償財務資助。資助金額也從最初的最高不超過5億元,逐漸演變爲以公司最高在手餘額不超過20億元、36億元等爲限。

此外,縈繞在廈門信達身上的一些隱性的債務風險也不容忽視,年報顯示,截至2023年末,廈門信達實際擔保總額高達68億元,已經是淨資產的2.7倍,其中,公司爲資產負債率超過70%的被擔保對象提供的債務擔保餘額爲23.7億元。

凡此種種,再談投資回報顯然是底氣不足。自1997年上市以來,廈門信達歸母淨利潤合計約-17億元,與此同時,公司在這27年的時間裏通過IPO和定增融資合計35億元,累計分紅僅3.4億元,截至2023年,公司已連續5年未分紅。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至今公司仍在高喊打造“第二增長曲線”,並將因營收規模龐大而帶來的《財富》2023年中國上市公司第145位的排名放在顯要位置,只是,奈何對於耐心耗盡的投資者的提問“公司長期投資價值究竟體現在何處?”,公司沒有給出有說服力的答案。(本文首發於鈦媒體APP,作者|張孫明爍,編輯|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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